空空。

七月行事歷一不小心就被填滿。上課、交流、工讀,以及一趟計劃以外的旅程。忙的時候嘴上是埋怨,身體則無力、疲憊。飛中國一趟,回來便中暑倒下,花了三四天,食慾回來,元氣逐漸恢復,真不是適合到處看世界的人。上課則心不在焉,收穫不多,卻總比沒上課的好,而我還未適應過長的上課時數,也未進入認真的學習狀態,課程已匆匆告一段落。暑假課程過度密集,這樣的事也是預料之中。七月間,怨氣是重,可當所有事情一件接一件經過,一日又一日,當行事歷上每一格待辦事項皆被打勾——霎時八月到來,心一下變得空蕩盪。我不願承認我開始感到心慌。

與山海共度七月結束前的那個美好週末,原在我的暑假計劃之外。總是很輕易地被種種不期而遇感動,我記得我的淚腺自來到這座寶島生活後便變得敏感無比。家裡發生的任何大小事都是引爆點。於是Z成了我想像中的支柱,想像自己仍有一根浮木可以緊握。某個午後,Z要我用三組形容詞形容他,我首先想到「冷靜」、「冰冷」、「理智」,事實上這三項只能歸為一組,Z和我互換形容詞——其中一項,他寫了「善良獨立」。

「善良獨立,這是用來鼓勵我的嗎?」我知道我缺乏,於是這樣問。「認真認為的。畢竟遠距離不獨立好像說不過去。」Z這樣的解釋聽來合理。一切仍在發展之中,信心、能耐、理想,包括我的獨立和善良。On the road,如液體仰賴容器,一切仍未成形。像是一直以來喜歡看海,卻不敢說自己真正熱愛海洋和大自然,對我口中喜歡的海,一直只停留在遠距離的欣賞,那幾個看海的日子,我問自己,給你一片海當你未來三年的容器,你願意嗎?我沒有回答。對任何事都不夠喜歡,是現代人的一種病。

於是離開山海的那一夜,月台上的圓月和擁抱又觸及淚腺。從沒那樣極度渴望一個擁抱,我和認識不久卻令人易感親近的W緊緊相擁,如今回想起來,不禁覺得矯情而羞恥。從不是一個輕易釋放熱情的人,這下我可能寂寞瘋了。回到燈火璀璨的城市,心空空的,這一空——迎來了空白一片的八月,八月行事歷目前仍空白一張,然而只有自己知道,隱形的事項早已填滿每個小格子,那些想要完成卻無力開始的事情,關乎未來與理想,我遲遲不敢去觸碰。

一股勁兒將八、九、十直至明年二月的日期填上空白方格。前些日子說好要習慣將事情記錄在手機的谷歌月曆上,有的習慣確實難改。手寫行事歷一目了然,每每翻頁,有盡頭的等待與期待總是那麼地具象,我填下回家的日子,在很遠很遠的以後。於是順道搜了回家的機票,待回過神來,笑著罵自己傻,這個時候看機票,到底是在幹什麼呢?如此荒謬而狼狽。然而我卻寧可那日子按著安排走,即便遠得幾乎看不見。遠方的家不需要我,就表示一切都平安無恙。

空空的八月一日晚上,想念的人已睡著。原來當時間空下來都屬於自己,心裡的焦慮與灰暗便一一湧現。近來的夢總是低氣壓,想見的人不請自來,我在夢裡有笑有哭,醒來時麻木地不帶情緒過活。日誌文的結尾就給自己留個期許——未來三十天,就算夜裡沒有美夢,也要快樂用心地編織每一個白天。